每年的五六月,總是身為日文老師最忙的一個月,為了七月的檢定考,很多學生都要加堂數,整整兩個月不停說話到聲音沙啞。而我又趁五六月回了一趟香港,處理一些家中事務,因此整段時間都是在馬不停蹄的奔波中度過。原本寄望七月可好好休息,沒想到不知是否因為即將赴日工作之故,今年的七月比往年更加忙碌,故此台北電影節期間也未能自在地觀影,實在遺憾。所幸今年整個電影節所觀賞的電影,自己都頗為喜愛,也算撫慰了這三個月的勞心勞力;『人間四象限』四段故事,四種不同的父親身影,讓從小單親,幾乎未曾享受過父愛的我,看的涕淚縱橫。『往蔚藍海岸的單程票』幫傭女孩對老人訴說自己將回去尋找父親、並開始唱起歌來一段,又讓戲院裡的我噴淚。『化糞池裡的天後』讓我想起台灣救國團常常會玩的爛梗,「同段故事,不同演譯方式」的遊戲,隻是沒想到拍成電影居然會這麼有趣,女主角從開場的淒苦,到後段的搞笑,還唱起音樂劇,演技滿分。『秋光奏鳴曲』終於讓我能在”大銀幕”上看到英格麗褒曼動人身影,即使上了年紀仍是雍容華貴,再配上精湛的演技,看的我如癡如醉。如同今年北影主題所述:「銀幕」不隻保護了城市,更保護了我童年最美好的回憶。
今年的五月到七月,香港也是紛紛擾擾,財狼確定上台,實行港共治港。民運人士李旺陽被自殺,引起香港人群起激憤。再加上新特首、新班子還未上台就已醜聞連篇,新怨加上舊忿,讓今年七一遊行人數達到四十餘萬人,為2003年五十萬人上街頭之後最多的一次。但建制派與泛民主派的對立與日俱增,亦或是已經不再民主的民主白鴿黨遭受較為激進的民主人士唾棄不滿的泛民分裂,也日益嚴重,頗似台灣藍綠對決、劍拔弩張之勢,看來香港再也無法回到80年代與90年代初的寧靜與平穩了。
我一直是彭浩翔的粉絲,從其首部作品『買兇拍人』開始,就佩服他玩電影居然能玩的如此有味道,如此港鏟味。所謂「玩」電影,除了電影裡的對白粗口橫飛之外,更是他能夠將「拍電影」這件事,融合殺手劇情,再結合搞笑對白,拍出如此有趣的電影。其後的『大丈夫』也是玩殘警匪片,而『公主復仇記』、『出埃及記』、『維多利亞一號』則是血腥復仇殺人殺出一種幽默感。「性」在彭浩翔的鏡頭下,如此地被赤裸裸的拿來低俗搞笑,卻不顯得噁心;『AV』拍出了身為電影人夢想的絕妙性喜劇、『破事兒之做節』則把性與鬼片融合的天衣無縫。但論深情,彭氏電影也能深情的透徹,『伊莎貝拉』的淺淺父女、男女(亦或父女亂倫)的曖昧,在澳門葡國風景的陪襯下,竟是如此浪漫…
彭浩翔的近幾部作品,在刻意或無意之下,都碰巧與香港時事巧妙的結合,『維多利亞一號』諷刺香港樓市高企。『志明與春嬌』則將香港室內全面禁煙條例與港產愛情片做結合。『春嬌與志明』雖是合拍片,但推出時香港正處於『剩女』風潮,此片推出,也是引爆話題。是次的『低俗喜劇』香港雖尚未上畫,但片中大玩粗口諧音笑話,也正好與香港近日吵的沸沸揚揚的「激進泛民派的粗口不雅文化」做個呼應,在我看來,甚至是彭浩翔用電影給那些偽文雅人士的一記當頭棒喝。
壯烈
『低俗喜劇』的劇情很簡單,就是一個電影監製對一班大學學生解釋何謂「監製」,進而帶出整個香港電影工業、各個崗位的現況,與監製自身所發生的故事。本片真正有趣的不隻在劇情 (當然劇情也十分鬼馬,其實配合電影用「鬼騾」來形容似乎更為貼切。) 此片的對白才是經典;廣義的例如杜汶澤飾演的的杜惠彰對電影監製所下的定義已讓人拍案 (恕不在此劇透,請自行進戲院觀賞),較為狹義的則是對粵語粗口的諧音與用字嘲弄 (此處有些部份可能需要聽的懂廣東話的人方能明白),那才是本片呈現出的濃濃港鏟味的精隨。『低』片的編劇是彭浩翔、林超榮、以及陸以心。林超榮在香港已經是搞笑祖師爺,無論是他出的書、主持的廣播、或是他寫的棟篤笑、甚或是他隻要站在你面前,已經會讓你發笑,由內到外都是笑點。陸以心則是『春嬌與志明』港女經典耍賤台詞的幕後大功臣,也難怪此三人的配搭,能夠寫出如此賤死不償命的經典對白。
(林超榮) (陸以心)
粵語粗口的絕妙之處,在於它不單單隻可以用來罵人,而可以融入於一般說話當中,當作語助詞使用,這完全拜廣東話粗口五大字「屌、撚、西、鳩、七」所賜,其中「撚 nan2 (與普通話”男”) 發音」除了可當作男性性器官的代稱之外,亦是重要的語助詞。「好煩」如果變成「好撚煩」,隻需一字,那煩的感覺便會再增加。這絕不是普通話「真他媽的煩」可以比擬的。又譬如「你唔好咁撚戇鳩啦」若說成普通話「你不要如此他媽的白癡了啦」,就會怪怪地。但「撚」又得加對地方:「宏觀」說成「宏撚觀」,會很奇怪,「好撚宏觀」便可。但「多餘」則可說成「多撚餘」、「多鳩餘」。本片預告片最後四個大字「笑能死人」便與「笑撚死人」發音相同,其實就是「笑死人」之意。而「笑能死人」的警惕,對應電影真的讓觀眾「笑死人」,在對應到本片開頭對觀眾作出一段提醒觀眾有可能「不舉」的呼應大字,兩岸三地也唯有港鏟片、粵語文化才能做到如此。
而片中杜惠張不斷說出的「乸西」, ( 指人隨隨便便、敷衍了事之意 ) 讀做 「la2 sai1 ㄌㄚˊ ㄙㄞ」,被薛凱琪飾演的竹升妹助理 ( 竹升妹為海外出生的華人,暗指無中華文化思想,像竹筒一樣空,男生叫竹升仔 ) 聽成了「脷西 lei6 hai1 ㄌㄞˊ ㄏㄞ(舔女生下體之意)」。「西」一字,若讀做sai1,則指一般西邊。但若讀做hai1,則為女生性器官。事實上「乸西」一詞亦非其原本寫法,原正字為「俹簁」,寫作「乸西」隻是借其發音好寫而已,但也頗不雅。「乸」一詞本指雌性動物,廣東話指人「娘娘的」會說「乸乸地」,而「乸西」這樣的寫法,其實也暗指「女性的下體」。「西」這個字也可放在話中當語助詞 (請參考本片鄭中基、杜汶澤、雷宇揚同桌吃飯時鄭所說的每一句台詞)。同樣的「西」字,放在句中位置不同、發音不同,意思也跟著大不相同。其實這種粗口諧音gag,八O年代的港鏟片頗多,但放眼2012年,隻剩下彭浩翔的電影還有這種韻味了。
近日香港著名女指揮家葉詠詩所撰寫的一篇『香港人的修養哪裡去了』在港引起軒然大波,內容大緻是描述香港人近年抗議模式越來越激烈,對待官員也越來越不禮貌,無論是政黨還是民眾,直接對著大官講髒話,變的越來越「蠻橫」,葉以文化人自居寫出這篇文章,引起諸多討論。此外,近年香港保皇政黨紛紛提出「非暴力、非粗口」說法,藉以打擊許多激進的反對聲音,竟也因此吸引到許多民眾接受認同。
曾經有一位美國著名的脫口秀演員說過這麼一句話:「If you can’t say fuck, you can’t say fuck this government」。意思是,如果你不突破這些禁忌,你是無法去挑戰一個政府權威的。這些權威裡包含了經濟、政治,或是文化權威。而這幾項權威又是互為因果、互相掛勾的,若推倒了其中一個,很有可能其它的部份也會倒下。不講粗口其實就是一種文化上的權威壓迫,現今無論是香港、台灣、甚至中國,都充斥著許多不公義的法律或現況,若群眾連接受粗口的心態都沒有,又怎能期盼他們能過做出一些突破禁忌、甚至突破惡法的舉動呢?在美國,塗鴉被認為是藝術與創作行為,但在香港,卻是破壞社會秩序,而會遭受政府拘捕、民眾唾棄的行為。此地的正常、在另一地卻成了非常,其它如同香港的基本法二十三條,台灣的都更惡法皆是如此。或許會有人覺得我扯遠、言重了,但電影,無論是商業電影或藝術電影,其實都應該扮演一個讓觀眾無形當中思考、突破禁忌,這樣的文化角色才是。而彭浩翔電影裡的粗口,恰恰就扮演了這樣的一個角色。你自己可以不說粗口,但若隻因為「粗口」二字就不接受,覺得這樣過於野蠻,那也未免太主觀、鄉願。
老實說,要說禮節、合諧,中國大陸最「河蟹」,特別是中港合拍片,最後都是惡有惡報 (杜琪峰的『奪命金』都還要畫蛇添足的配上一個犯人自首版本),合拍片裡絕對看不見任何一個髒字,也絕對看不見對國家的批評或諷刺。相對的,港鏟片從八O、九O年代的都是粗言穢語,到進入兩千年後的港片少了粗口,也少了港味,直至彭浩翔的出現才又有改善,『低俗喜劇』被稱讚港味甚濃,卻也是因為其低俗、語多不雅,這與葉氏的修養剛好背道而馳,但彭浩翔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文化人,還得了很多獎!不知這是否打了葉氏一個大耳光。順道一提,『低』片開頭的演職員字幕,讓我想起舊時邵氏電影慣有的字體,邵氏公司其中一個重要的電影產項,就是奇情風月片,大導演李翰祥許多著名的傑作,也都是風月三級片,這類多為裸露、經常帶有強烈性暗示的對白的電影,有許多至今以被影評人視為珍寶,但看在自居文化的葉氏眼裡,可能又要覺得其野蠻粗俗不堪了。
布吉先生"0" alt="A4943470CFFB477DF7485F5AF9E7E594" />
延伸連結一:廣東話粗口五大字
http://evchk.wikia.com/wiki/%E5%BB%A3%E6%9D%B1%E7%B2%97%E5%8F%A3%E4%BA%94%E5%A4%A7%E5%AD%97
延伸連結二:葉詠詩『香港人的修養哪裡去了』
http://www.am730.com.hk/article.php?article=111703&d=1792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